也有清光遍九州 19(王保保x元昭宗)

八月,扩廓拥军北上,扈从太子赴京师。大军挟着猎猎西风浩荡而来,待到京郊已是九月。

海青鹰振翅而起,如鸣镝一般破空而去,瞬间割裂了两翼风声,那黑影在半空不知盘旋了几时,才兴尽而返,敛翅乖觉地落在主人臂上。

白雪一样的皮毛晶莹闪亮,海青鹰欢快地扑开翅膀,以期博得主人注目。扩廓哪里不知道它的小心思,淡淡瞥了它一眼,随行的仆从察言观色,很快奉上一个铜盘——里面有切好的新鲜血肉。

扩廓也不顾血污,随意捞起一条,丢进鹰隼嘴里。得主人亲自侍弄,那鹰得意至极,三下两下便吞尽了吃食,末了还把主人的手指吮得咂咂有声。很快,鹰喙边缘的白羽,也被染上了血色。

太子走近时,扩廓正饶有兴致地逗弄那鹰隼,挺拔的身躯隐在林荫下,正如一把藏于鞘中的寒剑,锋芒未露,却锐气难当。

周围众人早已跪了一地,扩廓却犹作不知,继续逗弄着海青鹰,直到太子故意弄出声响,他才堪堪回身,冷淡的眸光闲闲扫在太子脸上。

那散漫的眼神却透着锋锐,像一只假寐的狼。

故意的怠慢让太子心生不快,他刚欲作色,不料一团白雪遽然腾起,飞箭一般迎面袭来!

太子怎知那鹰会突然发难,不禁陡然变色,一面退步躲开,一面抬臂去挡,行动之间颇为狼狈。海青鹰却如疯魔了一般,黏着太子,不依不饶,饶是扩廓厉声呵斥,也浑然不顾。

扩廓跃步而来,欲飞身援救,可为时已晚。剑刃般锋利的鹰爪挠向太子脸面,鹰喙也逼向那大惊失色的双眸。

下一瞬间,寒光骤现,一声短促的哀鸣过后,洁白的羽翼如落雪一般纷然飘零。

被斩成两截的鸟尸跌入泥土,爪牙的寒光早已黯然失色。太子却仍紧紧攥着那柄寒刃。

扩廓着眼一瞥,登时一怔:那正是他送与他的那把匕首。

太子惊魂未定,气喘不止。脸上溅上的血珠蜿蜒成一道红痕,那完美的面孔竟像被生生撕裂,现出几分冷艳的狰狞。扩廓见不得他这般模样,欲上前抚慰,却被太子躲开老远。他死死盯住那鸟尸,目光阴鸷:

“孽畜!”

他低声咒骂,也不知是骂那地上的死物,还是眼前跋扈的贼子。

扩廓皱了皱眉,没说什么,只朝身后使个眼色。

*

太子在帐中坐定,由人服侍着擦尽一脸血污,直到面颊再无痕迹,方叫人罢手。

扩廓静立一旁沉默观望,太子的脸色仍不好看。

白皙的脸面犹带红痕,乃是方才用力揩拭所致。他那么娇嫩的人,也不怕擦破面皮?扩廓心下一哂:他那么爱洁,果然容不得一丝脏污。

太子瞧见这缕笑意,面色越发阴冷,凝目盯了片刻,忽然低低开口:

“将军驯得一手好鹰隼!一个不通人情的孽畜,竟也晓得欺君犯上!”

  这弦外之音,扩廓哪里不懂?可事已至此,解释已是无益,何况他本也无意解释:有些时候,鸟兽的确贯通人情,一些难以言明的话语,那畜生却是领悟得通透。

  纵容冒犯了金枝玉叶,那又如何呢?他怕什么呢?

  扩廓微微一笑,并不理会他的质问,只道:“那匕首,殿下用来可还顺手?”

 “手刃孽贼,却是正好!”

   太子冷眼盯视,目光森冷,如刀般割在脸上,扩廓浑然不顾,只是负手笑道:

“宝剑虽好,用起来若不得其法,也有伤手之患。”

 “这算是提醒,还是威胁?”太子怒极反笑,声音几乎是颤抖。

  “随便殿下怎么想,”扩廓漫应着,微微仰头,像在思量什么,又道,“昨夜有皇后令旨至军中,殿下却匿而不发,是心有顾虑?”

“事已至此,臣本以为,殿下心里再无畏惧呢!”

扩廓忽而大笑,笑意却如空洞的风声,透着无尽的嘲讽,“孛罗伏诛,皇上再无援手,正可拥军入京,逼皇上禅位,登基称帝。殿下可是这般想的?母子同心,皇后的懿旨,想必同出一辙——臣说的是也不是?”

  即便没见过令旨,奇后作何想法,扩廓也能猜个明白。太子年少听政,与皇帝争权多年,背后岂能少得了奇后的唆使?而孛罗入京,囚系奇后,以致其失身受辱,贼寇虽死,奇后又怎能不迁怒于皇帝?

  这母子是何心思,扩廓再清楚不过。可骄傲如他,又怎甘心为人刀俎,任人驱使?

  太子深深呼吸,面色从震惊中渐渐和缓,话既已说到这个份儿上,他还有何顾虑?何况他的心思,那人向来明了。

“眼下孛罗既死,皇帝所能倚重之人,的确非你莫属。可将军暗通储副,铲除异己,拥兵犯禁……做下了这等好事,你以为陛下还能信你?”

  太子嘴角含笑,半是劝诱,半是威胁。

  扩廓眸光一紧,像是被针刺一般,深深蹙眉,面露不快,平生他最为厌恨之事,就是被人威胁。

  为权位执着至此,此人当真是鬼迷心窍,不知餍足。

“眼下情势,纵然陛下不信,也不得不信!”扩廓冷冷还口,神色倨傲至极,“即便遂了殿下之意,臣又能得到什么?一个拥兵犯上的乱臣,又怎会为新主信赖?届时,殿下只怕会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!——如此,臣又何必做那乱臣贼子!”

“将军既已同本宫定约,岂可言而无信!”听这口气,太子登时一慌,心知他心意已定绝难扭改,情急之下,未及细思便急急开口,“孛罗一死,将军便欲翻脸。你莫要忘了,在本宫身上,你又得了多少好处!”

  太子厉声指斥,一时气得发抖,白皙的脸面涨得通红,也不知是羞是怒。这般情态落在扩廓眼里,倒是勾起了无限遐思,他不禁闭上眼,出神地回味。

  在他身上,的确有无尽的风景,和无穷的妙处。

  再想下去,那心思便秽.乱不堪了,扩廓适时止住,缓缓抬眼,好笑地望着他,像是看见了什么古怪。

 “如此说来,竟是臣负心了?”他笑着反问,话语又陡然一转,“那么,殿下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?”

  这轻飘飘一语,却如一记惊雷,劈得太子一时发懵。他全然呆怔,表情霎时凝冻在脸上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僵硬的面颊才如冰裂一般,缓缓泻出刻骨的怨毒。

 “身事二主,进退由心——将军果然做得一手好忠臣!甚好!甚好!得良臣如此,我大元又有何虞?”

   太子阴瘆瘆一笑,手又不自觉地摸向腰间,那冰冷的匕首果然还在,和他的笑意一样冰冷。可心中的怨毒却如炽烈的毒火,愈燃愈盛,焚烧不息。也许唯有一日,他用这匕首割下他头颅,痛饮那冰冷的鲜血时,才能彻底浇灭这股毒火。

  那一日,他自能等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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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想到周末要外出参加同学婚礼,这文不能再鸽了。断了两周,写文的感觉完全凌乱了,努力找感觉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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