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山如璧 第4篇 问英雄(成吉思汗&札木合)

【文案】:

问人间谁是英雄?

看一代天骄,策马弯弓。

鞭指四海,把酒笑问,大漠长风。

更惊起诸路豪雄,便成就塞北双鹰。

暮时回首,半生倥偬,半生峥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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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木真与挚友仇敌札木合一生的爱恨情仇

草原双雄广为人知的情感往事

套马汉纸的铁血基情

以下正文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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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木真走出帐篷时,战场的烽火仍飘着残烟,他一时出神,只觉这浓烈的气味很熟悉,就像老阿妈生起的篝火的味道。

在擒获札木合的第九天,他终于有勇气去面对他的安答了。

囚禁敌人的帐篷离他不远,他不用骑马,不多时便能走到。掀起帐帘的一刹那,恰好对上那令他心悸的目光。疲惫和绝望的折磨下,札木合原本容长的脸面显得更为瘦削了。

“铁木真安答,你已经想好如何处死我了?”

他的安答披着破损的旧毯子,半闭着眼,安详地开口。

 “札木合弟……”他被他堵得语塞,低声一笑,忽又坚定地开口,“过去的二十年,仇恨蒙蔽了我们的双眼,在那些杀伐的日子里,想必你的胸口定然为我而痛,就像我的心绪时常为你而痛……我最亲爱的安答,让我们忘记仇恨,再次盟誓,彼此为伴;让我们再次结为安答,就像我们儿时那般……”

  铁木真说完,耐心看着他的安答,只见他满脸惊愕,双眼骤然睁大,直到滚出泪水。他看着这一幕,心里突然恢复了久违的平静。

  ……

  十一岁那年,乞颜部首领之子铁木真遇到了札答阑部首领之子札木合。对方赠他一块狍子髀石,他则以灌铜髀石回赠,在斡难河的见证下,他们第一次结为安答。

  那个冬天,札答阑部就在斡难河畔驻扎下来,与乞颜部相依为伴。首领们年少的儿子,在结冰的斡难河上打髀石。刺骨的冷风中,他们依偎在树下,互相搂抱着取暖;他们互相亲吻,融化对方被寒气冻住的眼眶。

  待到春天来临,他们便相约去林中猎熊。两人把剥下的熊皮铺在地上,手拉着手,绕着敖包走了三圈,对着圣灵诚心祈祷。在不儿罕山的见证下,他以柏木箭头交换对方的九角鸣镝,彼此再一次结为安答。

  之后札木合便随着父亲的部落迁移了。他在失落和孤独中等了六年,在一生中最为狼狈落魄的时候,再一次见到他亲爱的伙伴。

  他被族人抛弃,被部下出卖,被蔑儿乞人夺去了心爱的妻子……直到札木合如梦般出现。当失散的孛儿帖回到身边时,他亲爱的安答只是凝视他,目光耐人寻味:“铁木真,我终于又见到你的笑容了。”

  那一年,他十八岁,部众离散,落魄潦倒;而他的安答,名震一方,已成了小小的领袖。

  那一年,他们第三次结为安答。在豁儿豁纳黑草原上,在忽勒达合儿山崖前,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下,他们再次盟誓,像真正的男人一样盟誓。成人的盟誓盛大而郑重,族人欢歌起舞,亲友纵饮狂欢。在众人的见证下,他牵过札木合那匹有角的白马,把自己的海骝马的缰绳送到了对方手里。他们解下自己的金腰带,给对方系在腰上。在众人的祝福中,他们携手离开,走进了同一间帐篷。

  在这间帐篷里,他们交换贴身的衣服,索取彼此的气味,探究对方的灵魂。他们同衾而卧,共枕而眠。盟誓的礼仪到此为止全部结束,可之后的事情却超出他们的预料。

  同一张衾被中,燥热的夏夜,共振的心跳和呼吸,终于让他们无法平静。也不知谁先开始,他们终是紧紧地抱在一起。吸嗅、亲吻、抚摸……像是要了解彼此身上每一份隐秘。渐渐的,柔和的抚触变成了炽热的碰撞。他们年轻的躯体,紧密地融合,激烈地搏击,像狮与虎的厮斗,像孤狼之间的争锋,像是要把彼此深深融入到自己的骨血里……这样的搏击不知持续了多久,他们才汗水涔涔地躺下,陷在了柔软的狼皮褥子上。札木合亲切地抚摸着他的脸颊,像是叹息一般:“铁木真……”

  多年以后,他仍不明白,在那个夜里,他和他为何会有那样的亲密。可每每回想,又觉那事如此自然,如此天经地义。

  事实上,在其后的一年里,在每一个共枕而眠的夜晚,他们曾多次重温那样的亲密。谁也没有感觉奇怪和不适,仿佛他们天生这般,仿佛一切理应如此。

  直到他们反目成仇的那一日。

  他们的亲密始于札木合无私的庇护,而他们的友谊终结于铁木真膨胀的实力。

  其后二十年,他们称雄草原,名震一方;他们多次交战,互有胜负。直到他把他的安答彻底击败,俘获为囚。

  ……

  望着故友满眼的泪水,铁木真眼眶一湿:“札木合弟,你终于想起了曾经的盟誓。那么,就如从前一般,让我们再一次结为安答。”

  他情不自禁地靠过去,亲吻安答皲裂的嘴唇,就像他们之前的每一个亲吻:“让我们再次结伴,睡着时共同唤醒,落魄时彼此扶持。让我们一起享有这片草原,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地,都写满你我的名字。”

  札木合沉默下来,淡漠地回应他的亲吻,而后推开他。

  铁木真满脸愕然:“我的好安答,难道这样的盟誓都不能使你快乐?”

 “铁木真,”那人眼睛湿润,伤感地叫他名字,“在你心中,何谓快乐之事?”

  在他的注视下,铁木真昂然起身,双眼环视四周,像是在瞭望无边的草原。他目光柔和,愉悦地说着:

 “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镇压叛乱者、战胜敌人,将他们连根铲除,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;使他们的妻女号哭流泪;骑乘他们后背平滑的骏马;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,注视着她们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着,吮她们蜜色的甜蜜嘴唇,这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!”(1)

 “也包括击败、追杀你最亲密的安答?”札木合缓缓摇头,神情痛苦。

 “……”铁木真闻言默然,许久他才沉沉开口,“札木合弟,在你心中,什么是真正的快乐?”

  札木合没有看他,只是凝视着篝火的余烬,“击败草原最强的勇士,成为英雄;或者被最强的勇士击败,亦可成为英雄。”

 “败军之将,也可称雄?”铁木真轻笑,不以为然。

 “败在你的手下,我也不枉活一生。”札木合回道,神色淡然,“我的安答,现在,世界是你的。事已至此,留我性命又有何意义?只会让你寝食难安罢。如果你还记得昔日的情意,请让我不必流血,高贵地死去;请将我的尸骨葬在高地,我的魂灵会长长久久保佑你的子孙。我的安答,请你赐我一死。”(2)

  札木合半闭着眼,神色安宁而平静,仿佛他所求之事,乃是人生最大的快乐。

沉默悄无声息地侵入,如同雨后湿润的草原。

凝视着故友的脸庞,他内心狂潮翻涌,几番挣扎无果,终是败在这平静的面色之下。

……

九天后的一个傍晚,他当着全军之面,下命处死札木合。

他一生中唯一的安答,被他装进牦牛皮制成的口袋,以不流血的方式,高贵地死去。

可死亡的方式却漫长而痛苦,并非所想的那般平静。

起先,那人驯顺地接受命运,平静躺在皮袋里。可随着空气的流失,他终于无法忍受这绝望的痛苦。平整的皮袋陡然翘起,里面之人在挣扎、冲撞,企图冲破这无望的牢笼。可他终于忍了下去,再次平静地躺倒。而痛苦很快袭来,再一次的撕扯,搏击。可他终是像困兽一般,无法挣脱这要命的牢狱。

他一定很痛苦罢。铁木真死死盯着那起伏的皮袋,目光几乎将皮革洞穿。

可即便是这样的痛苦,他也没有求饶,没有呼救,没有咒骂,没有叫喊……自始至终,他只是坦然拥抱自己的命运,拥抱他加之于他的冷酷命运。

是的,他可以断人生死,翻覆命运,包括他最亲爱的安答的命运。

胸中顿然生出一股冲天的窒闷,他也像被囚在皮袋里一般,囚在暗无天光的方寸牢笼,宝贵的空气在一点点流失,就如他的生命在无声流失。

他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安答。所有的快乐都会共享,所有的痛苦也自当一起领受。

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,理应轰轰烈烈地死去,而非这样痛苦无望的慢性折磨。

他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。

想到此处,铁木真忽然彻悟,再不犹豫,劈手夺过那可儿的马匹,翻身骑上,冲着那扭曲挣扎的皮袋,落下命运冷酷的铁蹄,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去。

在那人身上,他驰马而过,没有丝毫犹豫。

硬挺的脊梁如利箭一般,应声而断。

而他没有停下来,仍是纵马奔驰,无边的草原上,残阳如血,到处回荡着他悲恸的哀鸣,可是嘶喊过后,他又感到一股透彻心脾的痛快!

他这一生,从没有这般痛快过,也从没有这般痛苦过。

他终于亲手终结了他的痛苦。

可是他不知道,他的痛苦虽然结束,而他的痛苦才刚刚开始。

草原上最后的敌手黯然落幕,从今而后,他是四海之内唯一的孤独王者。

在余下的二十年里,他即位称汗,征战八方,灭国四十,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征服者。可他走得越远,功业越盛,心中的空虚便越发深重。

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地,到处都响彻他的威名,而那难以排解的孤独,也无处不在,如影随形。

直到他两鬓斑白,身体衰老的那一日。

直到他虚弱病痛,无法骑马的那一日。

他突然感受到解脱的喜悦。

“札木合弟,我唯一的安答,也许我们很快便能相见了。”

他摸着心口,低沉而愉悦地自语。

问人间谁是英雄?

待千帆过尽,终是青史成灰,繁华成冢。

(本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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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(1)据说为成吉思汗的名言,真实性没有去考据。

(2)参考史料原文改写。

参考书籍:1、《蒙古秘史》;2、《蒙古往事》by冉平;3、《成吉思汗与当今世界之形成》,by杰克·威泽弗德。

其实这次本想写纯纯的兄弟情,可一翻《蒙古秘史》,就被基情闪瞎了眼。官逼民腐,如之奈何!

比如:

  铁木真、札木合说:

“听以前老人们说:‘凡结为安答的,就是同一条性命,不得互相舍弃,要相依为命,互相救助。’互相亲密友爱的道理应当是那样的,如今重申安答之谊,咱俩要互相亲密友爱。”

在豁儿豁纳黑草原上,

在忽勒达合儿山崖前,

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下,

彼此互称安答,

互相亲密友爱,

举行盛宴相庆,

夜间同衾而眠。


   所以我是有理有据的YY(认真点头)。很多情节直接化用史料原文,加了一些基情的渲染。姐妹们食用愉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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