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有清光遍九州 09(王保保x元昭宗)

“将军何不进来?”太子的声音隔着帐幕传来,虚弱却清晰。

扩廓脚步一顿,犹疑片刻,终是掀开帐帘走了进去。

冀宁幕府虽远好于行营,但对养在深宫的人而言,未免有些简陋。扩廓立在帐门处,用眼扫过帐内陈设,低低叹了口气:“军中寒苦,权且委屈殿下了。”

里面默了一瞬,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哂笑:“出奔之人而已,什么委屈不委屈?——请将军近前说话。”

闻言,扩廓才发觉自己还杵在门口,而面前是一道朴拙的素白屏风,勉强维持着落魄皇族的体面和尊严。

他不知想到什么,脚下如生了根一般寸步难移,拂掉心头那点零星的杂绪,才缓缓道:“……臣失礼了。”

绕过屏风的那一瞬,顿觉满目清辉,扩廓目光凝在一处,一时失神不语。

简易的睡榻之上,太子含笑端坐,落魄之中,也有他的从容自持。乌发打开辫结,随意披在肩头,中衣也只遮了一半,袒.露的背脊莹润如玉,白.亮得刺眼。

身后的不兰奚正挑起疮药,涂抹在太子背后的创口,他似不经意触到痛处,惹得太子低低抽气,忍不住皱眉低斥一句。

因这份痛楚,他并未察觉扩廓那一瞬失神,待伤痛缓释,才低笑道:“将军言重了,本宫这般模样见将军,才是失礼。”

一路的狼狈奔逃终于结束,眼下虽然潦倒,但有扩廓支持,未必不能图谋恢复。

太子默默想着,最倚赖的人就在身边,他心神安宁,全身都松懈下来,连带着语气也变得轻柔,全然不似往日那般阴戾。

可于扩廓而言,这声音听在耳中,却带着几分旖旎。他暗暗攥拳,心绪撩动不平,颇有些烦躁。

不同寻常的沉默,连太子也觉出异样,不禁抬眸看他。目光相触的一刹那,扩廓眼神一颤,只觉一道火河迎面涌来,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呼吸。

那目光分明清白如月,他却觉得灼烫似火。猝然扭头避过,强自平复半晌,呼吸却仍是艰难。

太子心下震动,却只静静看他,良久,似悟到什么,眉头一挑,不由露出一笑,那笑意浮在唇角,像脉脉流动的月光。扩廓不经意瞥到,只觉呼吸又被夺去一瞬。

见他这般,不兰奚也不禁皱眉。太子转眸看他,轻笑着摇头,示意他退下。不兰奚无声抗议,终是拗不过太子,索兴负气而出。

帐内只余他二人。少顷,待那厢情绪稍定,太子才正色开口:“吾为奸人所迫,乃至远走冀宁,托身将军门下。将军辛劳至此,本宫感念在心。”

提及朝事,扩廓也平静下来,他本欲谦辞,却又想到什么,转而笑道:“为殿下效力,是臣的荣幸。孛罗既窃据京师,殿下如不嫌弃,便在冀宁安置,也可暂避锋芒。”

窃据京师?提到此处,太子眼神一紧,不由追问:“孛罗现下如何?”

狼狈奔逃的数月,他朝不保夕,哪里顾得探查朝局,眼下刚刚安定,这心腹大患立刻便逼至眼前。孛罗跋扈不臣,连他这个太子也分毫不惧,可是京中……还有他的母后妻儿!

想到此处,只觉手足一凉,后知后觉的愧意,如叠涌的细浪,一波波涌上心头,直至变成凶猛的浪涌。

“孛罗现已拜中书右丞相,加开府仪同三司,节制天下军马。入主中书之后,裁汰宦官、减省钱粮、禁罢佛事、斩杀佞幸……这一桩一件,倒也像个贤相的做派。陛下倚重于他,却也在情在理……”

  扩廓负手闲笑,仿佛所谈的之事与己无关,语气中甚至不乏激赏的意味。眼见太子脸色一路冷了下来,直至坏到极点,他仍是淡泊笑着:“前日,孛罗已派使者至冀宁,力请殿下回朝,臣未敢擅断,只问殿下意向如何?”

  这话是甚么意思?

  太子遽然抬眸,不消开口,只用凌厉的眼神审问。迫人的威势下,扩廓犹然不惧,只是负手望他,面容沉静,神色坦然,如敛去锋芒的古剑,透着温润的色泽。

只是不动声色之间,仍透着一股危险的味道。

在他身上,太子同样感受到一种威胁,只这一瞬,身上的威势便如退潮般瓦解。坚封的冰壳破开了,只剩松软的融雪,太子沉默片刻,神色柔软下来,再望扩廓时,竟涌出几分感伤。

扩廓无由回避,只觉呼吸一滞,那目光便如清冷的月色一般,无声蔓延过来,温柔地包.裹了他。

“将军既不愿见罪于朝廷,不妨将本宫执送京师,交由孛罗问罪。”

  太子侧对着他,肩颈挺得笔直,像一只优雅的鹤,高傲却脆弱。扩廓下颌微扬,冷冷审视片刻,忽而一笑:

“殿下何必出此言?莫非信不过臣?还是担心甚么?”

  他语气微冷,并未因对方故意的激怒而松动。

 “本宫既以一身托付将军,朝廷来使,何必过问本宫之意?或遣或留,悉听尊便!”

  瘦削的身体轻轻抖颤,饶是强力克制,仍压不住一腔怒意,太子愤而抬眸,目光透出一股锐利,还有微茫的愤怒和隐隐的忧惧。

  这样的他,看起来仍然很美。

  扩廓沉默不语,心中品评片刻,才稍作让步:“殿下既然信臣,不妨在冀宁安养——身上的箭伤,还未好透罢?”

  言罢,他便请辞告退,扬长而去。出帐的那一刻,一股畅快瞬间透满了胸臆:那是把持权势的无上快意!

  帐中隐约传来凌乱的碎响,他侧耳一听,只无谓一笑,待走出几步,果见不兰奚匆匆入内。他便登上将台,远远瞻望,不多时,随行而来的东宫属官也纷纷而来,投入太子帐中。

  谋士赵恒在他身后一同观望,待扩廓回身,才道:“太子方至冀宁,日夜与詹事院谋划,并不容将军与闻。对此,军中诸将似颇有异议……”

  他谨慎开口,留心扩廓神色,对方只把目光投向远天,良久,才冷哼一声,神色傲慢:“那又如何?若不借我之力,那位纵有惊天的谋策,也出不了冀宁大营!”

  看到心腹眼中那点疑虑,扩廓又是一笑:“不过,他们若愿这般耗着,却也无妨。这点子闲人,我还养得起的。”

  扩廓静静想着,心下笃定:纵然有共同的利益,他既身处上风,便不能率先开口。只需等一个契机,等那人示弱,等那人低头。

他不再多想,提步而去,转身步下将台。赵恒却紧紧跟上,递上一份信件,“天使既已决意拘留,暂且不问;那个朱元璋,今番又致书索要汪河,将军欲如何处置?”

扩廓身形一滞,面色随之一冷:南边的那位,竟片刻不能安分。自他命尹焕章送马后,彼此也曾殷勤往来了一阵,可随着对方境况好转,言辞间竟颇见傲慢,惹得扩廓愤恨难平,遂扣押来使不遣。

“贼子倒能夸口,江南他尚未摆平,竟想助我攻孛罗?”他读罢书信,漫漫一笑,语露不屑。

“攻灭陈友谅之后,朱元璋便已自封吴王。眼下对张士诚威逼甚紧,似有一举吞灭之意。主公不可小觑。”

  扩廓面色微变,凝神思量半晌,才冷声道:“贼子猖狂,无需理会。至于那个汪河,既已拘了二载,便这么拘着,又何妨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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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要外出培训,一直到周末,偷空写了一章……感情戏会进展很快的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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