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有清光遍九州 第5章(王保保x元昭宗)

扩廓接到诏令时,孛罗早以“清君侧”为名愤然起兵;扩廓移兵晋陕时,孛罗部将秃坚已攻入居庸关,直逼京城。

一时京师震怖,人情危骇。

秃坚早年曾因得罪太子而投奔孛罗,是以此次兴兵,分外卖力,大军浩荡而来,言称必擒搠思监、朴不花而诛之。

那么太子呢?

扩廓不敢深思。他人在冀宁,远水难解近渴,一时陷入忧虑,想到自己失算,又暗恨不已:孛罗地近京师,他却鞭长莫及,若是当初离京时,在京师布下些许人马,也就不必这般被动。

眼下之计,也便只有围魏救赵。扩廓驻兵冀宁,命部将关保、貊高领军十万进逼孛罗驻地大同,并严嘱切勿轻动,一旦秃坚撤军,即刻南返。

他在观望中等了半月,等到消息传来,京师早已是天翻地覆。

形势至此,远超皇帝预料,秃坚兵锋迫人,势必一举锄奸。太子命知院也先、东宫詹事不兰奚率军迎战,两人皆败兵而还。皇帝不得不交出搠、朴二人以示安抚。待秃坚斩杀奸臣,入京陛见时,太子早已携侍卫军北出光熙门,逃至古北口。

一切竟像一场梦。早春的冷风越过重山,扑在脸上时,太子才稍觉清醒。

连夜奔逃,容不得一刻喘息。他一路跌跌撞撞,穿山越岭,直到古北城外的卧龙山,才稍稍松气。

想他生来金尊玉贵,锦衣玉食,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流离。起先几日,连随军的伙食都难以下咽,可到底挨不过饥饿,只能勉强进食以求饱腹。

炊火潦草地烧起来,不多时,詹事不兰奚递来一包仔细切碎的酪干,太子皱了皱眉,犹豫片刻,还是接在手里。

往日他在宫里,饮得是醇香的醍醐,吃得是鲜美的夤沆,驼蹄鹿唇供奉不绝,紫玉琼浆畅饮无尽。几时曾吃过这般又酸又硬的劣质奶食呢?

他慢慢咀着那硌牙的吃食,只觉胃腹同口腔一样溢满了酸涩。薄暮下大都城笼在一片黯淡的辉煌中,模糊而遥远。那座他出生的故城,如今已冷漠地隔绝了他,就像往昔那般,隔绝一切在权力交锋中狼狈落败的人。

他和父皇的交锋,尚未开始,便已结束。

他每每回想都觉恍惚,明明前日里,父皇还在他的逼迫下削夺孛罗兵权,可转眼之间,逆贼便兵临城下,乃至他堂堂太子,竟被迫远走北境。

可就这么认输?他不甘心!父皇有孛罗,可他有扩廓!纵然扩廓再多算计,便为自身计,也不得不保住他这个太子。

自己尚且年轻,未来的路还长的很!

带着一腔恨意,他狠狠嚼碎嘴中的酪干,又催侍卫军连夜启程。古北口地近居庸关,当初秃坚便是从居庸关而来,眼下其人虽在京师,却可随时挥军北上。他甚至不敢想象,那个凉薄的父皇,为了权势能做到哪一步。

虽离了大都,他尚可暂避上都。上都的属官里还有他的势力,只要在这里站稳脚跟,再与扩廓遥相呼应,便可图谋恢复。有扩廓兵锋压制,他便不信孛罗的军马能稳坐京师。

入了五月,已是暮春。草原的空气犹带凉意。和缓起伏的丘岭之间,天气却甚是暴烈。白日里酷晒难耐,夜间却寒意逼人,越至高处,越觉凉气透骨。寒陋的营帐里只有粗糙的狼皮褥垫,夜间躺卧其上,如卧针毡,让他辗转难眠。

及至入夏,天气更是难忍。烈日酷阳,暴风骤雨。有那么几次,雨水来得猛急,很快酿成山洪,幸赖有卫军护持,他才得以脱险,可随军的辎重又被洪流卷去大半,由此,路途也变得越发艰难。

雨后的寒夜,地上的湿气裹成一张暗网,悄无声息地肆虐,透过被褥渗入骨髓。他攥着被子冻得打颤,紧咬牙关,狠狠诅咒那些恨之入骨的名字。不兰奚抱过自己的床被给他裹上,可还是觉得寒冷彻骨。

他不禁想起隆福宫温软的床榻,想起被自己抛下的妻儿,想起严苛的母后,以及那冷漠薄情又面目模糊的父亲。

如果父皇知道自己落魄至此,可会有半点疼惜?

他满脑淆乱,昏昏沉沉地想着,睡意席卷而来,又被寒冷驱逐殆尽。

冷得几乎麻木的时候,便也那么睡过去了。

等他翻过路儿岭,这样难捱的日子才稍稍好转。

与盛夏的酷热一同而来的,是皇帝的诏命。当哈剌章在路儿岭行营见到太子时,一时竟难确认。

短短几月,他很快消瘦下来,苍白的脸孔近乎透明,黯淡的嘴唇如枯萎的花瓣,唯有一双眼睛仍是炯亮,焦灼的火烬在黑眸中时不时燃起。

艰苦的流亡让他越发冷漠乖戾,哈剌章小心翼翼地走近,仍被那寒针似的目光刺得作痛。

“陛下以为派你传命,本宫便会回去?”

  他语带讥诮,无不讽刺地开口。可那警觉的眼神,却如受惊的小兽。

  哈剌章不予理会,只是靠着床榻坐下,抚摸着磨损的褥垫,低笑:“锦衣玉食有何不好?为何偏偏忤逆君上,乃至亡命远走?”

 “何需你来冷嘲热讽!”

太子眼中寒光一闪,如被激怒的小兽,“是孛罗逼我至此!自己选的路,我自会走到底!”

  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,空洞的怒意背后,又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。

  哈剌章听着,又觉可笑,又觉可怜。他不点破,只是叹道:“搠思监、朴不花既已伏诛,孛罗再无借口。皇上已命秃坚撤军回大同,我离京之前,秃坚便已回返。如今陛下降旨召你回去。”

  望见太子倏然睁大的眼眸,哈剌章又是一笑:“你猜的不错,怕你信不过,陛下特命我前来。殿下可愿信我?”

  哈剌章温暖的笑容,很像他的父亲,那是他幼时便眷恋不已的温暖,也是父皇从未给过的温暖。太子一时失神,忍不住伸手触他脸颊,哈剌章却面色一冷,猛然起身躲开。

  他还是那般。每次他想靠近些,他便毫不留情地峻拒,从始至终都不曾给他机会。

  也许是皇帝和脱脱的往事,伤他太深了。

  太子暗暗一叹,讪讪收回手,眼角无声垂落,收敛起刺人的锋芒,单薄的侧影竟有几分落寞的味道。

 “和陛下对敌,几人能得善终?”哈剌章立在一侧,仰头静静开口,声音透彻而冷静,“爱猷,听我一言,早日回头。君父既已开恩召还,你还犹豫什么?”

=============

PS:趁有空摸了一章。其实本文应该叫《跑路吧兄弟》。太子第一次跑路,小试牛刀!以后还会有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第N次。中二期的蠢孩子就得在磕磕碰碰中成长。

  15
评论
热度(15)

© 璨钰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