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有清光遍九州 第3章(王保保x元昭宗)

    拜别太子,扩廓很快驰回河南汴梁幕府,甫至军中,即召心腹谋士孙翥、赵恒议事。

  “孛罗趁主公平灭山东之际,遣部将竹贞袭据陕西,进攻奉元,侵吞主公守地。属下唯盼主公早归,定夺此事。”

两人将日前形势细细禀报,扩廓静静听着,一双眼只盯着案上的沙盘出神。

若论察罕旧部,勇将以关保、貊高为首,向来被寄为腹心。察罕遇刺,关保、貊高虽以扩廓年少而轻之,但外敌重重,尚能齐心效力,服从调遣。但与察罕同时起兵的老将李思齐,算是扩廓前辈,便不是那般好相与了。

权衡半晌,他才有了主意:“命貊高出兵,与李思齐合兵共拒竹贞。”

他不动声色地开口,似乎并无顾虑,赵恒却一时犹疑:“貊高将军自不必担心。只恐李思齐自恃身份,难为主公节制……”

“呵,”扩廓冷笑,眼色一凛,“李思齐既与我父结盟,自当信守承诺。何况陕西本是他驻地,若不愿出力,拱手送与孛罗便是!值此关头,为了他自己的算盘,便是不服气,也需给我忍着!”

  赵、孙两人对视一眼,即刻悟到扩廓用意。以主帅名义调遣李思齐,虽必遭对方忌讳,可此举正是扩廓故意弹压之策。他以年少继任父职,部下老将难治,正需借机立威,不如便从最硬的骨头下手!而陕西乃李思齐守地,便是为了利益,也不得不忍气从命。如此,再派貊高助其御敌,若一战得胜,扩廓自然声威倍增。

  两人遂不再言,旋即又想到一事:“还有那个汪河,又待如何处置?此人已被羁押二载,朱元璋屡屡讨人。老主公在时,尚可不予理会,而眼下……”

  闻言,扩廓眼睛一亮:“我正欲见此人。且预备好酒食来!”

  夜间,汪河被人带出,换上新衣来至主帅府邸。但见堂内灯火通明,美酒佳肴一应具备,他不由迷怔:自己奉主公之命同察罕通好,却被无故关押二载。而今对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?

  待扩廓坐上主座,他很快明了当下情形:察罕一死,局势剧变,为稳固势力,扩廓亦不得不改变姿态。

“先生羁旅二载不得归,实是辛苦。今我以宝马雕鞍,送先生回应天,可好?”

  扩廓单刀直入,说得汪河心头一亮,他很快热络回应:“我家主公素来仰慕察罕平章,屡次遣使求好而不得。而今少将军果欲开恩放还,我必向主公禀明此事。愿我两家信使继踵,商贾不绝,无有彼此。”  

  扩廓无声一笑,似乎不为所动。他虽是有意示好,言语之间,却是若有若无的傲慢:“贵家尊主为陈友谅、张士诚两相夹击,张士诚又归顺大元为臣,贵家的日子,想必绝不好过。”

  他嘴角衔笑,摇着酒杯,慢慢饮下一口,静待汪河的反应,对方果然脸色一滞,一时无从回应。

  扩廓却也不急,只慢条斯理地饮酒,直饮了半晌,直到汪河已坐立不安时,才开口道:“客居汴梁二载,我朝形势,想必先生摸得一清二楚。先父羁留先生,所虑亦是在此。而今我以诚心放先生南归,更有名马相送,以酬尊主盛情。从今而后,望我两家各自相好,互为呼应。如此,我与尊主都十分便宜。”

  扩廓点到为止,虽是示好,姿态却高高在上,可在汪河看来,已是十足的诚意。他当即离席,拱手一拜:“少将军既诚心交结,我主公必以诚心回报,永不相负!”

 “先生何必多礼?快些回席罢,酒菜可要凉了!”

  扩廓一笑,轻轻挥手。

  *

  隐瞒朝廷放归汪河后,扩廓与红巾贼首之一朱元璋私自媾和,南北两方相安无事,他得以安心对抗孛罗。既派貊高出兵助李思齐,两人果然很快击退孛罗部将竹贞。孛罗士气稍沮,暂时隐忍不发。扩廓也借此稳固军心,声威日涨。

  遥想父亲察罕在时,拥军数十万,西通关陕,中踞河南,东连山东……北方之地,几乎尽归他们父子所有。可孛罗一系,却联合军阀张思道,窃据晋冀,以地近京师便利,借靠朝廷施压,屡屡与其为敌。皇帝为平衡双方,曾多次调节,诏以晋冀分属两家,以石岭关为界,察罕与孛罗各领南北。可是两派相安未久,又攻伐不止,直到察罕遇刺,仍不罢兵。

南方红巾贼乃朝廷所虑,扩廓无心也无意去剿除,于他而言,孛罗才是最大的阻碍。只要铲除孛罗,不仅能震慑父亲旧部,就连孛罗的部众,也能一概收为己有,届时整个北方都会被他彻底握在掌中,图谋霸业,轻而易举。

  太子想的不错,他确实怀有非同寻常的野心。值此乱世,为一雄杰,为一强者,便当如此!

  *

  朝外风起云涌,朝内亦乱斗不止。先前,监察御史上书弹劾丞相搠思监、资政院使朴不花二人奸状,御史大夫老的沙以此上奏,太子爱猷识理达腊阅罢大怒。都堂议事之际,以纠察不实,蓄意谗构的罪名欲加贬黜,不料却遭一众御史反对。待到最后,连平章政事哈剌章也出言支持老的沙。此事竟不能行,太子与省臣遂不欢而散。

  太子拂袖而去,哈剌章便也跟了出来。他跟在身后,太子如何不知,只佯作不察,一路回宫,哈剌章竟也跟了一路。待到了东宫,太子本欲将其拒之门外,不知想到了什么,又命哈剌章入内。

  君臣二人一时无话。哈剌章环顾四周,隆福宫内的一草一木,都分外熟悉,此时展现眼前,只是刺得他心痛。

  他乃故丞相脱脱之子,而太子幼时曾养于脱脱家中,他得以伴其一同长大。可是随着日渐年长,幼时的情好无间一去不返。及至太子与脱脱反目,他与太子也渐行渐远。等到脱脱被害身死,自己也获罪贬黜肃州,一年前才被朝廷召回,授予平章政事。

  物是人非,事事皆休。昔日的玩伴现已是深沉难测的储君,大权在握,贵不可言,哈剌章每每念此,只觉惘然。

“你既在都堂公然抵牾,来此又做甚么!”

  太子由人服侍落座,匆匆饮了口茶,语气仍是躁怒。

“老的沙乃御史大夫,又是陛下母舅。殿下却以私怨论罪,此事若传到圣上耳中,又会作何感想?”

  此言甚是刺耳,太子骤然转眸,凌厉地望回去,却见那人犹然不惧,只是拱手而立,平静地望着他。

太子愤愤瞪视良久,一腔怒气突然如潮般退散,完全没了着落,心里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。空虚的瞬间,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。

他还是老样子,跟他父亲一般,耿直得可恨,忠诚得可憎。

  纵然他在朝上直言忤逆,他对他仍是狠不下心,他总让他无可奈何。

  太子无声一叹,目光柔软下来,望着昔日的玩伴,柔声道:“你这般劝言,是为了陛下,还是为了我?”

  他看着他,语气透着几分玩味,哈剌章听闻,颇不自在,秀气的面庞一垂,避开那刺眼的目光:“陛下与殿下父子一体,于臣而言有何不同?”

  见他仍在回避,太子倏然起身,几步逼至身前,突然捏住他下颌,恨恨开口:“忠于陛下该当如何?令尊的下场历历可见,你莫不想重蹈覆辙?”

  骤然提及旧事,哈剌章猝然心痛,脸色发白,慌得脱开太子的手,连退几步,急促道:“家父忠君报国,死而不悔!”

“为人臣子,当效明主。而今主上昏弱,你便是为他肝脑涂地,又能换回什么!”

  见他迂腐不化,太子恨得咬牙,却仍是忍气劝言:“搠思监、朴不花奸佞不法,本宫岂是不知?但愁无人可用耳!你若能为我所用,倚为肱骨,我便依御史所言,将这二人按罪论处。如何?”

  太子耐心劝诱,语气听来也似真心实意。哈剌章不由一怔,望着那酷似皇帝的俊美面孔,心中又是一痛:父亲当年想必也被这样温柔的表象迷惑,乃至为皇帝效忠至死。自己若真的明白,又怎能重蹈覆辙?

  他很快冷静下来,语气也变得讥诮而冷漠:“果真追随殿下,又能如何?当年我父视殿下如亲子,悉心养育,全心辅佐,更曾从山洪中舍命相救,可到最后又换来了什么?我父为何获罪被害,殿下从中又出了多少力?这一切,想必殿下心里十分明白。如此,臣心所向,又当如何?臣如何行事,无需太子多虑。只望太子适可而止,好自为之!”

  哈剌章又退开半步,用目光堵回太子的话语。在那渐转阴戾的眼神中拱手一拜,将一地愤怒的碎响甩落身后,径自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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